周小荔在醫院修養了半個月，才養回了精神。

出院時是一個刮著北風的天氣，不過陽光很好。

接她出院的是池朝的司機，他從車後座拿出了一件風衣，說：“周小姐，這是池朝先生給你準備的，要你穿上，說你現在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覆，抵抗力弱，要小心感冒。”

她穿上風衣，將頭發從領口撩出去。

她的嘴唇已經有了幾分血色，只是因為在醫院也不大見太陽，所以皮膚還是白得不正常。黑眸雪膚，司機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。

周小荔也在後視鏡裏看了眼自己。

一場禍事，完全改變了她的生活。

以前她生活精致，出門一定要好好打扮，按心情變換容妝。而現在——她看著鏡中的素顏，沒做任何造型披在肩頭的直發，還有那陌生的神情。

周小荔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。

司機開著車上了路。

周小荔望著窗外馬路邊不斷駛過的店鋪商場和小區，思緒飄離。意識稍微回來的時候，她才發現這條路並不是回家的路。

“等等，”周小荔問道：“我們要去哪兒？”

司機報了個小區名。

周小荔皺眉：“我要回家，池朝為什麽讓你送我到那兒？”

“池朝先生說那是他買的一套房子。”

直到司機將她送到，拿出池朝給的房鑰匙，周小荔也沒想明白池朝的意思。

跟她炫耀他已經有能力買房了麽？

周小荔走進了房，一看便知道是剛剛買下的新房，還沒人住過。一間臥室裏除了放著床具外什麽都沒有。周小荔又查看了一下另一間房。

打開房門，周小荔便楞住了，房間內依然是沒人住過的嶄新模樣。可是桌子上多了不少比如杯子、筆記本電腦、寫真本之類的小物件。而且，桌上還有幾支向日葵插在花瓶中。那溫暖的鵝黃色讓周小荔眼底也染上了幾分暖意。

這是池朝給她準備的房間吧。

周小荔碰了碰向日葵的花瓣，又在整套房間內轉了一圈。她不知道要做什麽，便拿起鑰匙出了門，想回家找幾件日用品。

周小荔出了小區打了輛車，花了大半個小時才跨越了一個區回到了她家。

從電梯裏出來的時候，她還在想，如果以後要和池朝一直住在一起的話，家裏的一些東西就要收拾收拾了。

電梯門在她身後關上，周小荔卻看著自己家的家門楞住了。

白條上寫著大大的“封”字帖在她家的門上。因為過了許多天，所以封條的邊緣都卷了起來。

周小荔忽然恐慌起來，她意識到了什麽，慌忙拿出手機。

“是陳律師嗎？我是周小荔。”

“周小姐啊。”陳律師似乎一直在等著周小荔的這個電話，沈穩道：“我知道你要問什麽，你過來，我們當面談。”

……

“所以，你的意思是，我父親的所有財產都已經凍結，我現在身無分文了是嗎？”

“暫時是這樣的。”陳律師坐在周小荔面前，雙手交叉：“等結案後，你應該還是能獲得一部分財產的。但也僅此而已了。”

周小荔發了會兒呆，才問道：“能有多少？”

陳律師看著她，聳了聳肩。

周小荔便咬了咬牙：“我知道了。”

陳律師安慰道：“起碼你人脈還在，有一定資本，總比白手起家的普通人家的孩子要強。”

周小荔勉強對他笑了笑。

人脈？

父親一倒，她就知道競爭激烈一堆魑魅魍魎的一越裏會是個什麽情形。那裏已經沒有她的位置了。

而她雖然是學藝術的，可是天賦一般，即使有藝術圈的人脈，因為以前只是當做興趣打發時間的，所以一點事業基礎也沒有，想要做起來也得從頭開始，並不容易。

她苦笑了一下。

沒想到，她有朝一日竟然落到了這個地步。

周小荔最終還是回到了池朝的那套房裏。

她坐在飄窗上，雙手環抱著自己的膝蓋。看著太陽西斜，晚霞染紅了半邊天空。

“好看嗎？”

池朝走過來，說。

周小荔猛地一抖。池朝急忙道：“嚇到你了？對不起。”

他放下手裏拎著的一袋東西，抱住周小荔。

周小荔攬住他的腰，用鼻尖蹭著他的胸膛。

自從回來後，她就特別喜歡被他抱住，把臉埋進他的懷裏。

——她的改變真不是一處兩處。

抱了一分鐘，周小荔才看向池朝帶來的那一袋子。

池朝撫摸著她的發梢，笑道：“我們一起吃火鍋吧。”

周小荔便也笑了，點了點頭。

一鍋火鍋咕嚕咕嚕地冒著泡。丸子和蔬菜在鍋裏起起伏伏。熱氣騰騰上升，香味四溢，好不熱鬧。

雖然火鍋邊只有她和池朝兩個人，但伴著電視裏綜藝節目哈哈大笑的聲音，她還是覺得像過年似的。

周小荔難得胃口很好，池朝就幫她下了很多羊肉片。

“你要多補補肉了。”池朝掐掐她的臉蛋說道。

周小荔吃掉他筷子夾來的一片肉，說：“有酒嗎？我想喝點。”

池朝收回筷子，戳了一下碟子，說：“小荔想喝的話，那就喝點吧。”

他打開酒櫃，拿出一瓶紅酒。

周小荔托腮，癡笑道：“是89年拉菲嗎？”

池朝：“……是16年張裕，超市打折買的。”

周小荔還沒喝就醉了一樣，眸子裏盛著一汪水，咯咯笑了起來。

池朝啟瓶，倒入周小荔面前的高腳杯。周小荔搖搖頭，搶過酒瓶，倒了個滿杯，舉起來就喝。

池朝也不阻攔，坐在她身邊，夾菜到她嘴邊。

“別只喝酒，傷胃。”

周小荔眼睛彎彎地，來者不拒，一邊吃一邊喝。

到最後，火鍋裏沸騰的只有湯底了，空了的兩個酒瓶東倒西歪。

周小荔頭靠在池朝肩膀上，眼神朦朧。

池朝摸了摸她的額頭，感到滾燙。

“喝了這麽多，難受嗎？”他柔聲問道。

周小荔眼神呆滯地望著前方，眼中蒙著一層水霧。

池朝知道她醉了，於是將她抱了起來。

顛了一下，一滴眼淚無聲地從她的眼角流下，在池朝將她放在床上時，淚痕已經尋不著了。於是他未曾知道周小荔曾在他懷中掉落一滴淚。

池朝展開被子，將她裹得蟬蛹一樣，嚴嚴實實的。

周小荔眨了眨眼睛，說了兩句話。

“什麽？”

池朝附身，湊到她面前。

“留下陪我吧。”

她虛弱無力地小聲說。

池朝點點頭。

自從周小荔回來後，他從沒有在任何一件事上拒絕過她。

池朝脫掉外套，掀開被子躺在了她身邊。

周小荔在被子下找到了他的手，悄悄地攥住。

池朝側身對著她，她閉著眼睛，很安靜的樣子。池朝忽然感到了莫大的滿足。

她呼吸間帶著紅酒味，池朝一杯未喝，卻有些飄飄然了。

很多錢、很多粉絲，成功的事業，平坦光明的前途……還有她，他竟然都擁有了，而且，是獨屬於他的。

池朝反握住周小荔的手，在舒適的黑暗中翹起了嘴角。

周小荔忽然睜開了眼。

“我睡不著，你唱歌給我聽吧。”

池朝柔和的聲音傳來：“你想聽什麽歌呢？”

周小荔沈默了許久：“就唱以前你給我唱過的那一首吧。”

她哼了哼那個調子。

池朝馬上想了起來，那是剛認識她的時候，他半推半就地答應了被她包養。隨後就陪她去她朋友的一個派對上氣她的前男友。

那晚她逼他給她唱搖籃曲。

那時候，他求的只是名利。

哪會想到他不僅成名快得讓無數人眼紅，還得到了他以前從不敢奢望的驚喜。

池朝順著熟悉的調子唱了起來。

“睡吧，睡吧，美麗的寶貝。願你在夜的歡樂中安睡。睡吧，睡吧，當你睡時，小小的哀傷會坐著哭泣。可愛的寶貝……”

周小荔聽著他的歌聲，閉上了眼睛。

他的聲音一如當日的輕柔，好像時光仍停留在那晚，她擁有一切，可以任性打渣男的臉，可以仗著優渥家境誰的愛也不稀罕。

可是其實她已經什麽都沒有了。

除了身邊的這個人。

池朝還有電視劇的拍攝工作，又陪了周小荔兩天後，就動身去E市了。

臨走前，他將一張信用卡放在桌上：“想買什麽就買什麽，隨便刷就行。”

周小荔穿著睡衣站在池朝面前，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，皺著眉頭問道：“什麽時候回來？”

“看情況吧，劇組有假的話，哪怕一天我也會回來的。”

他食指戳了戳周小荔的臉頰，笑道：“好像長了一點肉。我給你請了個阿姨照顧你，我回來的時候小荔要再胖一點啊。”

周小荔依舊不展笑顏，池朝便又笑了：“小荔不舍得我離開呀？”

她看著他不說話，池朝便揉了揉她的腦袋。

“我要去趕飛機了，好好照顧自己。”

池朝將門關上，周小荔立刻覺得空得讓人發慌的寂寞籠罩了她。她私下環顧，空曠房間的角落裏仿佛躲著怪獸，時刻會撲出來將她整個吞噬。

周小荔跑到窗前，只看到池朝的車駛遠了。

外面的陽光很好。可是只隔著一層窗玻璃，周小荔卻覺得很冷。

她不知道要做什麽，猶如困獸一樣在屋裏轉了一圈又一圈。好久之後，她才忽然想起來，她已經擺脫尹琦森了，她現在擁有自由了。

以前她一個人的時候，會做什麽呢？

明明是今年的事，可好像已經過去了幾十年一般，她怎麽也想不起來了。

也許就像被折斷翅膀關在籠子裏的鳥，即使放出來，也不會飛了。

最後周小荔還是走出去了，她一個人在街上逛蕩許久，不知道去哪兒，只好隨便找了一家咖啡店坐進去。

然後，她忽然就覺得好寂寞。

放在桌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，周小荔看到池朝的名字，急忙點開。

【天氣真好，別總在家裏憋著，多出去走走。】

服務生給她端上一杯熱咖啡，周小荔忽然對她露出了笑容：“謝謝！”

剛剛還死寂沈沈的美女像一朵幹花覆活了一般，服務生受寵若驚：“不、不客氣。”

周小荔垂下眼，很有興致地跟池朝在微信上聊了起來。

一條穿著長靴的漂亮裸腿從車裏伸出。

崔汐關上車門，摘下墨鏡，面無表情。

“池朝這小子竟然把小荔藏在這裏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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